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却无法装作没事人一样转移话题,没头没尾地说句“抱歉”又显得过于不自然。
正当他处在不上不下的状态中,方辰突然说话了。
刚刚裹着凛冽寒风的人此时已经摒除了周遭的寒气,双眸已换上平日里都不曾有过的情绪,温柔与宠溺杂糅,好像提起了即不可亵渎又不忍触碰的一片逆鳞。
方辰说——
“他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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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方仅十六岁那年,给他十八岁的哥哥买了一份生日礼物,包装盒是哥哥喜欢的颜色。
“你打开看看,”他催促着说,“快快快。”
房门外是聒噪的客厅,爸爸妈妈的吵架声甚至是摔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你他妈又死到哪里去了!”
“要你管,你个臭婆娘!”
“我告诉你,两个儿子都有你一份责任,你成天这样对他们不管不顾是个什么意思?”
“不管不顾?你他妈才不管不顾,我饿死他们了吗?啊?你这个做妈妈的什么都不做,就只会找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离婚手续都办好了,就等着跟我离,还想把儿子都推给我一个人养,有你这种当妈的吗?!”
...
两个半大少年躲在房里,一回生二回熟,早就不把客厅里吵得水深火热的父母当回事。
“你买的?”方辰边拆礼物边问,嘴角明明已经露出了压不住的笑意,却又想留住一点做哥哥的成熟稳重,硬是憋着笑,所以嘴角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方仅看着他哥,也不戳破,只是笑,“当然。”
方辰拆开最后一层包装,看见静静躺在盒子里的一块表。纯黑,表盘上刻着银白的细线——FC&FJ.
“喜欢吗?”
方仅看他哥盯着表盘上的字看了很久都没反应,有些着急。
方辰另一只手缓缓伸向表盘,想隔着那片薄薄的玻璃摩挲那两个名字,却怕给弄脏了而没敢下手。“很喜欢。”
话音一落,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弟弟就凑过来,帮他把表戴在手腕上。
幸好幸好,眼光不赖。方仅这样想着,又盯着他哥哥的手痴痴地看:他哥的手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你哪来那么多钱?”方辰问。
“我自有办法。”方仅说完,又忍不住跟他哥解释,“放心,不偷不抢。”
方仅所说的“办法”,其实就是在一家餐饮店当了两个月的洗碗工。工钱不高,但再加上他自己的一点储蓄,博取他哥一笑绰绰有余。他以为自己做得悄无声息,可以瞒天过海了,却不知就算瞒天过海都瞒不了他亲哥,蓝天和大海哪有那么神通广大,能比方辰更了解他这个弟弟?
方辰几乎每一天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洗碗液还有油烟的味道。问他去哪了,他就会用“去朋友家写作业了”这个理由搪塞。然而他这个做哥哥的,不会不知道他弟弟根本没有一个好到可以邀请对方到家里写作业的朋友。
方辰看似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什么都知道。
“这个礼物我从几个月前就想好了,包括刻上去的名字。”方仅看了看那表盘,见两个名字乖乖挨在一起,竟开始觉得有些别扭。
是不是过于矫情了?
本想出口的一大堆煽情的话,又被自己吞进肚子里,说不出口了。
他想说,我们的名字被圈在这个小圆形里,表盘就像一个属于你和我的小世界。因为你比我高一些,所以你是分针,我是时针,一辈子都在这个小世界里追着彼此跑。我们不需要父母,不需要隔壁阿姨假惺惺的怜悯,我们只需要彼此,就能过得比现在更好更幸福。
方仅有些懊恼,不明白自己当初是如何突发奇想,选了这种带着肉麻寓意的生日礼物,只好干咳一声,憋出一句:“哥...生日快乐。”
“谢谢小仅,”方辰温柔地盯着在暖黄的灯光下他弟弟的脸,“我很快乐。”因为你。
当晚,方辰假装自己得了健忘症,戴着表就要上床睡觉,被没眼力见的弟弟一语拆台,“你还没摘表呢。”
方辰顿了顿,表情似乎有些僵,又不能说想戴着睡,只好把表摘了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床头上。
深夜里,门外的叫骂声已经停了。关了灯,这个只有他们兄弟俩的方寸天地里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方仅看着他哥哥近在咫尺的睡颜,那是步入青春期的他,第一次,有了想亲吻他哥哥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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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仅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大概都是这样了,以魂魄之身陪着他哥哥,度过完整漫长的一生。当然,前提是自己不会突然消失。可今天却撞上了个可大可小的变故。
他像往常一样,在大学门口,等着他哥下课。前些日子他会跟着进教室,漂浮在方辰的身边,看他学习,看他认真地下笔记本里写着一大堆自己看不懂的知识。但之后渐渐的也就不跟了,那么拥挤的教室,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得见他。其实被父母抛弃、被世界遗忘,这些都不是最难受的。只是每一次看见哥哥的老师,还有那么多的同学,都会不经意地把他与他哥的距离不断地放大,再放大。
当个鬼魂还真挺不容易。
所以他只飘在外头,偶尔数数树叶,偶尔数数街道上的人头,这样的日子其实光听起来是人都得崩溃,但方仅不同,他有他哥,他有方辰,这样想着,好像就不辛苦了。
还颇有些乐在其中。
方辰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依依不舍的夕阳刺得人眼睛生疼,却也令人痴迷。
跟方辰住同一个小区的张幸跟在他左侧,“晚餐一起吃不?”
“都行。”
方仅对张幸这个人还挺熟悉,因为他是方辰在学校里相处得最多的一个。
“那走吧,吃肉去!”
“唔——”
方辰和张幸才没走多远,就听见旁边巷子传来一声类似吃痛的声音。
“你听见什么没有?”张幸问。
方辰显然也听见了,脚步却只是顿了顿,说:“别理,我们走吧。”
“操你妈,我都还没使劲儿!你叫什么叫!”
话音一落,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拳头砸在肉身上的声音。光从声音听起来,就能大概想象出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揍的场面。从方辰他们这个角度看得不清楚,但如果往前走,无可避免地必须经过那群人。
“方哥,我们...掉头吗?”张幸从小到大都是被呵护着长大的,一颗温室里的小草根本就没碰过这种事,心里的不安都写在了脸上。
“刚其中一位已经看见我们俩了,现在掉头可能更会引火上身。没事,别看就行。”
张幸怕得身上肥肉都在颤了,却还是选择相信这位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靠谱的学神。
方仅就跟他们身后一步之遥的半空中,也隐隐有些不安。
原本相安无事,两人一鬼已经越过了那群人,混混们也不打算找这俩路人的碴。谁知,就在这时候,那位被揍得鼻肿眼青